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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12-14懷抱熱情做科研,如何兼得飯碗跟未來?《自然》的從業人員薪資及工作滿意度調查 480 期

Author 作者 劉雨如/英國諾丁罕大學遺傳學博士。

2010年,《自然》(Natrue)首度完成全球「研究從業人員薪資及工作滿意度調查」(salary and job satisfaction survey),顯示了新興科學發展國家如巴西、印度、中國,即使是在全球金融危機、經濟衰退的狀況下,仍然提供科學家應得的薪資,工作滿意度也有不錯的表現。非洲科學院(African Academy of Sciences, AAS)的數學家哈山(Mohamed Hassan)認為,這正是避免人才流失(brain drain)的重要關鍵,因此預測這3個國家將在2050年,成為主導全球經濟的國家。

接下來,每2∼3年,《自然》就進行一次類似的調查,持續追蹤科學研究者們的薪資及工作滿意度,直到今年已經是第6次的調查了。2021年6∼7月進行的調查結果,發表在11月。今年參與調查的研究者人數較往年少了一半,只有3200多位,或許也反映了研究職場的現況。大多數的受訪者來自歐美,有一成來自於亞洲。四成從事生醫領域。超過六成受訪者在學術界工作,其他也有在業界、政府機構及非營利組織工作的,有三成以上為教授或講師,兩成博後及兩成研究員。在這份報告中,可以明顯看到2019冠狀病毒疾病(COVID-19)疫情造成了相當劇烈的影響。特別是在巴西和印度,六成以上的受訪者表示研究進展受限制,只能做一些基礎研究。因此,哈山對於2050年的預測,可能需要做些修正了。

COVID-19疫情 如何影響科學研究?

去(2020)年,人類從來沒有遇過的COVID-19大流行,全世界都急需相關單位,以最快的速度進行研究,投入大量人力與資金在相關研究中,希望早一天發展出對付流行病的方法,就少一些人因為病毒受苦喪命。COVID-19相關研究的發表,因此急速成長,然而其他領域的研究,卻因此而停滯不前,有些研究者甚至受到改變一生的影響。

一篇發表在《自然通訊》(Nature communication)的研究,關心COVID-19對其他學術發表的衝擊,比較2019及2020年,共950萬篇已發表及預印的學術文章。文中發現,去年研究者的工作時數變少,學術發表文章數量也相較2019年下降了5%。在結論中作者提到,目前看來,雖然研究者們都已經回到崗位,工作時數已經與疫情前差不多了,不過大多不太會馬上開始進行新的計畫,都在忙著結束未完成的研究主題,將已有的資料整理撰寫成投稿文章。長期看來,整體研究進度延緩,可能會是接下來很常見的狀況。

根據《自然》的調查,有超過半數的研究者,在疫情期間無論是收集數據或到實驗室操作實驗,都遭遇到很大的挑戰。受到疫情影響最大的學科,是物理及生態與演化方面的研究,有接近半數的研究者表示受到負面衝擊,或許是因為這些學科需要田野調查以及在實驗室工作,然而疫情期間的封鎖政策,讓研究工作難以為繼。

科研人員對前景越來越悲觀?

在《自然》的調查中覺得前途光明的研究者,最多來自於印度(57%)、美國(52%)、中國(50%)。相反的,巴西、澳洲、西班牙只有三成多的研究者對未來抱持正向看法,這些國家的受訪者提出的職涯發展困難點當中,最常見的就是經費短缺,再來就是擔心缺乏實驗或電腦技巧。相較於上一次《自然》在2018年的調查,研究者們對於未來發展抱持正向態度的比例下降了10%,已經到了半數以下。認為前途較上個世代更糟的研究者,則與2018年一樣,約有半數。

學術界普遍低薪是個全球皆準的現象,雖然不至於讓早期發展的研究者們,如博士後研究員,生活困乏,但長期無法累積存款,一但有個萬一,可能就只能求助於親友,經濟上缺乏安全感,造成的壓力也不小。美國普渡大學(Purdue University)高等教育學者針對美國STEM(social sciences and science, technology, engineering and medicine)領域的研究當中估計,從博士畢業到取得正式教職(tenure-track faculty position)平均須要7∼9年的時間。試想,在這麼一段職涯發展的關鍵時期當中,要承受經濟壓力、建立學術成就與人脈、組織獨立家庭,談何容易?

許多研究者在不安全感的壓力之下,未加選擇就跳進所遇到的第一個工作機會,但該工作可能無法讓他們發揮專長,更因此沒有辦法以自己所有的技術去談薪資,導致後續的惡性循環。建議正在找工作的研究者,先確定自己的長處與需求,再選擇適合條件的工作,會更符合期待,也更有可能在這份工作中得到成就感與滿意度。

薪資高低當然因每個國家的生活水準而異,但平均來說,三分之一的受訪者(多數在美國)表示年薪在8萬美元(220萬台幣)左右,最高有超過15萬美元(417萬台幣),大多是在業界工作的研究者。19%表示收入低於3 萬美元(83萬台幣),而最低的不到1萬5千美元(41萬台幣),大多是主要負責教書的研究者,有7%的教授級受訪者收入不到1萬5千美元。調查當中只有38%的受訪者表示,在過去一年中曾經加薪(2018年為51%)。不過,高薪資並不等同於高滿意度,一位年薪20萬美元的美國生技公司主管表示,公司缺乏長遠的目標,人事經常異動,決策過程草率,獨裁,並不是令人開心的工作環境。

在工時方面,有三成的受訪者表示每週工作超過50小時,比起業界,超時工作的現象更常出現在學術界。55%的受訪者感到無法達到工作的要求。滿意工作與生活平衡的受訪者,較2018年的70%,比例下降到59%。

種種的壓力,都可能造成研究者精神上難以承受的負擔,47%的受訪者都想接受或是接受過憂鬱或焦慮方面的幫助,相較於2018的33%高出許多。當然,這也可能是原自於社會風氣對精神健康日漸重視,尋求幫助也越來越尋常。

性別與年齡 如何影響學術生涯?

還有一項調查值得臺灣的研究者們注意,那就是性別差異對薪資的影響。連續幾次的調查中都發現,性別對於職涯較為晚期的研究者影響最大。總體而言,有40%的男性及36%的女性年薪高於11萬美金;但資深男性研究員有68%的高於這個標準,女性則只有55%年薪高於11萬美金。

筆者未能找到臺灣針對高等教育從業人員進行的薪資調查,但根據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張晉芬博士,分析2012年臺灣的薪資、學歷、性別,結果並未發現男女之間有太大的差異。但以女性為多數的行業薪資普遍較低,女性在工作組織中升遷的機會也比較少。各位讀者也不妨觀察一下,各研究機構中各個層級,特別是位高權重的學者,男女比率是否平均。

受到疫情負面影響最大的一群研究者,莫過於尚未取得永久職位的新進研究人員。剛進入學術界的研究者,在經驗豐富、名聲響亮的教授環伺的環境中工作,與他們合作相處最容易的方式是放低身段,以求教者的姿態去面對資深教授,因此經常會有「冒牌者症候群」,覺得自己不夠好,不值得這份工作。許多研究者除了研究與教學之外,還有一些不相關的責任。在《自然》的報導中,一位在巴西任教的受訪者表示,她還必須審查清寒學生的申請、查閱許多銀行文件,以確定學生的申請資料無誤。

轉職業界更快樂?學術圈仍常保熱情

一些研究者從學術環境轉職進入業界,在他們的經驗分享中提到,業界工作需要也重視每一位員工的技巧,且相較於長久在挫折中嘗試、成功機率極低的學術工作,業界工作較為容易得到成就感,他們的冒牌者症候群也就不藥而癒了。

一位在澳洲工作超過15年的學者表示,許多身邊的朋友都已經離開學術圈,他自己也準備要離開了,並不是因為缺乏研究的技巧或熱情,而是為了要留在學術界,必需持續不停的抗戰,他已經付出了許多的代價,包括了自己的心理健康。的確,在業界工作的受訪者有六成以上對未來的看法都是正向的,美國的一位生技計畫經理表示,他儼然已經是一位福音傳道者,總是勸說他在學術界的朋友,早日脫離苦海。

不過令人欣慰的是,在這6次的調查當中,不論遇到金融危機還是COVID-19疫情,學術界的研究者們對於研究工作的滿意度,雖然不如在業界工作的研究者(63%),但還是保有熱愛的。研究者們對研究工作的感受一言難盡,不過當被問到,是否會建議學生們從事研究工作時,只有54%的受訪者表示正向意見,相較於2018年的75%下降許多。

學術工作吸引人的地方,是經常有機會與不同領域的專家學者們合作,有絕對的空間發揮創造力與專長,眼看著自己的研究計畫從抽象的概念開始,一點一點的加上細節並且實地驗證,還有經費能支持自己的研究,得到教職之後還是一份穩定的工作,讓鍾情於科學的研究者們可以樂在其中。

在臺灣,學術與業界工作的工時及薪資狀況,與歐美國家或有不同,但面對的挑戰都是相似的。不論研究者們的選擇是什麼,維持身心健康才能完整發揮自身才能,得到相對應的成就。在合適的工作環境,能取得需要的支持與養份,是良好工作表現的必要條件。

身在臺灣的研究者,雖然並未受到如歐美研究者那樣劇烈的疫情衝擊,但全球實施應對COVID-19的措施,如關閉邊境、入境隔離、檢測等,也影響了國際學術會議的舉辦,無法與他國學者交流研究成果,討論研究合作案,多少也造成一些遺憾。希望臺灣學術表現能把握這次「多出來的2020年」創下佳績。

延伸閱讀
COVID is disrupting scientific careers around the world, Nature, 2021/11/10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