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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11-30奪命死神或親密好友?細菌與人的相處之道 624 期

Author 作者 楊倍昌/國立成功大學醫學院微生物暨免疫學研究所教授。

認知的滿足並不只是知道知識本身,而是對某些事物的了解。
——彼得・梅達沃(Peter Brian Medawa)
1960 年諾貝爾生理醫學獎得主

細菌生存在地球上,有幾十億年了。直到1683年荷蘭商人雷文霍克(Antonie Philips van Leeuwenhoek)藉著顯微鏡,才看見這群沉默的小小鄰居。之後,還要等到19世紀末,人們才赫然發現這些肉眼看不見的細菌,竟然還是個本領高強又愛管事的傢伙,世間的生老病死,它們都要參一腳。

不識不知的年代

細菌的把戲之中,「引起疾病」絕對是它建立威名的最重要的本事。在19世紀之前,人類對於疾病多半只有不知所以然的驚恐與感嘆。歷史上敘述疫病的文字也多半帶著無可奈何的鬼氣,例如中國《懷來縣誌》就記載了1644年黑死病(Black Death)疫情的慘狀:

順治元年秋九月大疫,保安衛、沙城堡絕者不下千家。
生員宗應祚、周之正、朱家輔等皆全家疫歿,雞犬盡死。
黃昏鬼行市上,或蕭語人家,了然聞見,真奇災。

而此時的歐洲也好不到哪裡去。在黑死病蔓延時,瘟疫醫生慎重地穿上厚重的長袍,戴皮手套,罩者如同烏鴉鳥喙一樣的頭套,並在鳥嘴中塞滿香草以對抗引發疫病的瘴氣。這些醫生在清瘡放血之外,還要鞭打病人,試圖藉懲罰減輕病人的罪孽,求得康復,不過如果這種治療對策真的有效,當年歐洲人口也不至於被消滅三分之一了。當時政府能做的手段,大概就是嚴厲的隔離與封城。像是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一世,為逃避疫情到溫莎城堡(Windsor Castle)時就下令,禁止疫區來的人進入,一旦抓到從倫敦疫區來的人就格殺勿論。因此一般人除了逃亡之外,只能像《魯賓遜漂流記》(Robinson Crusoe)的作者笛福(Daniel Defoe)一樣哀嘆:

看到那些恐怖的景象,我決定再也不出門了。每次
這種決心大概能維持3、4 天。其間,大多時候我
都在深深感謝上天保佑全家平安,不斷招認自己的
罪行。每天都向上帝悔罪,透過齋戒及沉思祈求。

穿越歷史的迷霧,看見黑臉鄰居

現在,我們知道黑死病是因為跳蚤叮咬,傳染了耶爾辛氏鼠疫桿菌(Yersinia pestis)。由看見細菌到斷定它會讓人生病的過程,很像是警察調查兇殺案的情境,首先要問:「嫌疑人有沒有不在場證明?凶器是什麼?」但是,當肉眼看不見凶手時,要建立它與兇案的關聯性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。而在醫學發展的歷程中,人類至少又花了200年的時間才知道細菌是疾病的元兇。筆者認為,認知上最重要的轉折是採用空間結合時間的推理,建立嚴格的一對一邏輯關係,其中英國內科醫師斯諾(John Snow)、英國外科醫師李斯特(Joseph Lister)、德國醫師兼微生物學家柯霍(Robert Koch)這3個人的做法最為關鍵。

其一、斯諾利用倫敦街道地圖,說明霍亂(cholera)感染源的案例,是最知名的空間推理。1854 年英國倫敦蘇活區(Soho)爆發嚴重的霍亂疫情。當時一般人相信,霍亂是由於汙濁空氣所導致的疾病,不過斯諾卻注意到他的病人多半是互相認識的鄰居。他將病人住址註記在街道地圖上,發現有些地方的病人特別多,且死的人也特別多(圖一)。也許有人會將這些情況歸因於當地風水不良,並搬走了事,但斯諾則多做了一件事——分析當地的各項環境條件。

圖一:1854 年斯諾在倫敦霍亂爆發時研究個案時用的地圖,黑點最密集的地方是布羅德威克街。
(John Snow, Public Domain, Wikimedia Commons)

在檢查公共水龍頭的水樣品時,他發現到布羅德威克街(Broadwick Street)街邊水龍頭提供的飲用水不純淨,含有「白色絮狀顆粒」。於是斯諾在1849年9月7日向教區的監護委員會報告,建議拆除水龍頭。當警察關閉那座公共水龍頭之後,感染霍亂的人數就明顯減少了。斯諾的發現,證實「水源汙染」才是傳染霍亂的主因,並敦促政府改善衛生設施,深深地影響了19世紀公共衛生的發展。

其二、外科醫師李斯特的貢獻,是結合三段論證與空間推理的思考模式。他偶然間讀到法國科學家巴斯德(Louis Pasteur)的細菌研究,知道食物腐敗是因為細菌汙染,而肉眼看不見的細菌遍布在環境中。……【更多內容請閱讀科學月刊第624期】